關二騰這人，看著不顯其實很傲，在專業領域他曾經是全市最好的，只因一次意外，他失去了成為全國最強的機會。

是的，在喬欣看來，那只是一次意外。

而藍白眾人會說：“怎麽會不明顯？他關騰騰腦門上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——老子不好惹！”

哦，是五個字。

他今天在藍白上了一節課，堪稱人間煉獄，下課後一群人瘋狂在群裏刷屏罵教練，喬欣邊看邊從床上下來，準備換衣服。

她今晚在印刷廠值班，差不多時間要過去了。

提到報社人人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都是執筆仗劍天涯的記者，殊不知裏頭還有很多其他部門，他們一起協作努力，制作成一期散著油墨香的報紙，但他們的名字並不像記者采編那樣登上報紙，被市民所熟悉。

喬欣所在的部門就是如此。

檢查組雖說是全社最輕松的部門，但那是因為這個活必須高度集中精力，半點差錯都不能有，一旦出現就是政治問題，很嚴重那種，工作性質導致工作時間不宜太長，所以四班倒輪班，每隔四天喬欣要上報社遠在市郊的印刷廠做第一讀者。

什麽是第一讀者？

簡單來說就是報紙新鮮出爐後第一個閱讀的人。

為什麽要設這樣一個崗位？

也還是因為，絕不能出錯。

制作一份報紙的流程十分覆雜，先由記者采編等進行畫板、圖片處理、文案編排，然後交由照排室統一發往印刷廠，一般發往印刷廠都已經午夜十二點多了，然後在印刷廠上班的同事再將要下場印刷的隔天報紙打樣，淩晨兩點多印刷廠工人到位，將大樣下場印刷成報紙，經由第一讀者閱讀後，天微微亮時送報紙的小車駛出廠區，熱騰騰的報紙遠的送往下面各縣鄉村、駐站部，近的送至市區各單位和報停。

報社上至領導下至職員每隔幾日都要輪班睡在印刷廠，印刷廠是幾年前報社獨資買下的地皮，建了座三層小樓，一樓倉庫裏有印刷機和大捆大捆的印刷紙，二樓是各位大佬的辦公室和打板室，三樓則成了員工宿舍，待遇不錯，每間都有空調，每人一張小床，定時有阿姨洗床單被褥。

每天晚上一人一崗，責任制。

喬欣的崗位規定是值班當天必須睡在宿舍，淩晨四點半起床檢查即將發出的報紙，其餘時間都在報社。

說累不累，就是時常得熬個夜，這在臨床幹了一輩子值了大半輩子夜班的喬宏海來說根本不叫個事，喬欣也就每天重覆著千篇一律的生活。

***

印刷廠大、人又少，偌大的空地被閑置，保安幹脆挖地種起了各種蔬菜，每天晚上勤勞地給菜苗苗澆水施肥，春天裏種下的玉米到了初秋就能結成果實，報社上下就連印刷廠保安大叔都知道她是宏海醫院的千金，有了什麽好吃的都給她送去，不是貴重的，但勝在一個綠色無汙染，一口一個小喬叫得親熱。喬欣也記得人家的好，晚上上去前給自己帶夜宵，也會給保安大叔也打包一份。

關騰騰打電話來的時候群裏正罵得火熱，一群剛被虐過的健身狂魔鬧著要讓二騰請客吃烤串，喬欣在洗臉，心想著那麽辛苦流的汗，吃個烤雞翅就沒了，多可惜啊！

想到烤雞翅自己也饞，咽了兩下口水看看自己最近瘦了一點的小胳膊，還是放棄了。

這時候二騰打電話來，問她：“你看群了沒？”

“看了。”喬欣在敷臉，說話哼哼唧唧的。

二騰問她：“要不要一起來？”

“我晚上值班呢。”

那邊鬧騰騰要走了，關騰騰一頓，問：“值什麽班？還沒下班？”

他沒搞懂喬欣的上班規律。

說實話喬欣的班一般人根本弄不懂，他們崗位福利好，碰上周末和周五有幾個班是不用上的，餘丹那麽聰明的人這麽多年偶爾也還是會弄錯。

喬欣就嘟著嘴把自己上班的事簡單說了一下，關騰騰哦了聲，說：那你等著，我去接你。

掛了電話和大夥一起下樓，照常跨上他的機車，也照常和大夥一起上路殺向熟悉的燒烤攤，只是在一個岔路口突然拐了彎，一溜煙就沒影了。

老野雞大罵一聲：“我靠二騰溜了！”

淘淘坐在老野雞車後面：“老板有點事，晚上給大家報銷，想吃啥就點！”

哦，那個，其實人不到錢到位也是可以的，大夥繼續笑瞇瞇殺向燒烤攤。

不一會兒後，關騰騰的車停在了喬欣小區外面，保安不讓重機進去，可把關騰騰委屈死了，給喬欣打電話：“你快點兒下來！”

喬欣一陣手忙腳亂的張羅，面膜時間沒到沒舍得摘，貴著呢，就貼在臉上下了樓，幸好電梯裏沒別人不然大晚上的能把人嚇死。

這玩意關騰騰也用，從前在泳隊，天天水裏泡著皮膚受不了，一群半大小夥蹭師姐面膜用，後來他自己買，順便分給同宿舍兄弟一起用，退役後這習慣也沒改，在藍白上完課沖個澡，貼著張面膜吃漢堡的照片被淘淘拍下來登上藍白公眾號，當日轉發量驚人，他也隨性，後來在B站錄的視頻也有幾次是敷著面膜的，有空也跟網友們討論一下哪個牌子好用。

就這，被健身房一群老男人嫌棄他gaygay的。

但關騰騰自己喜歡，不怕別人說，以武力鎮壓叫得最猖狂的老野雞往他臉上蓋一張前男友面膜，第二天那貨觍著臉跟他要購買鏈接，還羞羞噠噠怕被人知道。

以前在泳隊，相對封閉，認識的人少，圈子裏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隊友，一群人心裏只有一個念頭，就是要拿金牌。偶爾放假出來逛商場，面對新出的新奇物品，心裏會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，跟不上時代。

但練體育的，要的就是一個純粹和勇往直前。

出來後，圈子大了，三教九流都知道，也沒覺得自己厲害多少，不過是自由了，沒人管了，不需要每天游成狗，皮膚再沒有泡在水裏發炎過，可以和朋友瘋狂彪在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，點一打啤酒和烤串，談天說地，但心裏空了一塊。

***

關騰騰坐在車上，看一個小姑娘頂著臉上的白面膜越走越近，笑了，他手裏拎著一個新的安全帽，也不知從哪裏找到的粉紅色。

喬欣見沒嚇著他，一把扯下面膜，特珍惜地把剩下的精華抹在脖子上，路燈下，女孩豐滿的臉頰泛著潮濕的光澤，天熱，就這麽走了幾步皮膚泛紅，那如奶油般絲絨順滑的光澤順著她擦拭的動作向下，延伸至頸部，喬欣的脖子很漂亮，細看一點皺紋都沒有，這麽高高擡著向後彎曲，讓人口幹。

“這個戴上。”關騰騰撇開眼，將安全帽扣在喬欣頭上。

喬欣還挺滿意，說自己年紀大了越來越喜歡小姑娘的顏色，關騰騰在前頭掛了擋，嗤一聲：“年紀大個毛。”

排氣管轟轟響，喬欣沒聽清，牢牢攥緊他的衣服，這一路，兩人無話，涼風利落刮過身體，喬欣睜著大眼睛眨巴眨巴，從這個角度看這個城市，覺得車河中，她渺小如沙，卻是一粒很快樂的沙。

等到了印刷廠，關騰騰不滿意地嘖了聲：“這麽偏的地方都你一個人來？怕不怕？”

“以前有公車。”喬欣跳下機車，無奈道，“現在改制，公車都取消了，只能自己來，我打算去學車，怕啊，我膽子小嘛，第一天上班還是餘丹陪我來的。”

想到這裏嘻嘻笑：“她陪我上了一個月的班，累出一對熊貓眼，差點把我殺了。”

關騰騰環顧四周，雖有路燈但遠一點的地方是真的黑，難怪她會怕。手裏抱著安全帽，想了想：“車別學了，我發現你有點四肢不協調，估計也學不會，以後我下課就送你過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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